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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FIRST评委导演周浩：纪录片是遗憾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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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浩

见到周浩是在FIRST影展颁奖前夕，他作为竞赛单元评委代表接受凤凰专访的专访。生活中的周浩，比想象的还要低调随和，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中年男人，曾经用他的影像改变了中国影迷对于纪录片的认知，他本人在采访中却多次强调自己只是个用影像说故事的人，创作的初心也很简单：为了生存。与那些动辄大谈革新电影艺术的导演相比，周浩真的太接地气。

周浩的作品涵盖了社会各个阶层，《高三》中的学子、《大同》中的市长、《龙哥》中的毒贩、《急诊》中的医生……他用镜头记录着他所关注的人和事，并坚持讲述个体的故事，在他看来青年导演初期创作切忌好高骛远，要从平实的题材做起，更不能把拿奖当做目标郑潇，“如果一部电影无法感动自己，那很难谈得上成功”。

很多人提到周浩，都会最先想到成名作《高三》和两座金马奖杯，但周浩本人对成名和拿奖看的很淡。他更介意的是影片留下的遗憾，“纪录片是遗憾的表现方法”，很多影片还能做到更精进，这也鞭策着周浩每一次都努力做好“下一部”影片。有些观众会对周浩的创作方法产生质疑：他的作品总是提出社会上的各种问题，但似乎根本没有去解决的意图。对此周浩也做出了回应：“这是我看世界的一种方法，没必要把每一部片子都上升到要解决问题的高度，况且凭导演一己之力也解决不了。”

接下来，周浩将尝试创作院线纪录片，虽然《二十二》等纪录片获得了很高的票房回报，但周浩表示，很多影片的成功其实无法复制，它们的意义可能更多地是增强纪录片工作者的信心，相信这个行业并没有那么落寞。

周浩

谈青年电影：成功影片前提是感动自己不能以拿奖为目标

二十二岛主：这次来到西宁，担任FIRST的竞赛评委，有什么样的感受？

周浩：挺好的，有一个机会能在短时间内，看到国内这一两年一些有趣的片子，对我来说觉得挺好玩的。

二十二岛主：今年入围的这些纪录片，有没有印象比较深刻的，哪里触动到了您？

周浩：有两三部片子吧，我觉得都不错，比如古涛的《驯马》、陆庆屹的《四个春天》，还有《入戏》都是一些比较成熟的纪录片，情感都很真挚。

二十二岛主：您评判一部电影，会更侧重于影片哪些方面的评价？

周浩：我觉得最重要是要能够触动你，如果看了半天无感，甚至觉得浪费时间，那就没有意义了。其实我们看电影就是为了增加自己的一些人生经验，对这个世界的感悟、对人的认识，一部好的电影应该是能够绕梁三日的。

二十二岛主：看了这几部纪录片，觉得青年导演他们创作上存在哪些问题？

周浩：其实纪录片不只是纪录，不是说到了现场，24小时开机就是完全意义上的纪录片，这次展映里面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片子，是徐冰的《蜻蜓之眼》，它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这个世界每天都有无数的监视器来俯视着我们的生活，这些东西本身它是不能够构建一部影片的，但当你用一种方法去把它归纳总结了以后，它就产生了某种意义。我觉得这部分是对影像工作者，尤其是对纪录片导演来说非常重要的一种能力。而且做出来的影片一定要能感动你自己，然后才能去感动观众，如果你把一个片子当成交差，或者把它当成一种去获得关注度的筹码，那它就偏离了。所以大家做片子，不要只是为了一个奖，或为了一个电影节去做电影，我很难想象他是一个好片子。

二十二岛主：您现在回头去看以前的那些片子，会有您说的那种感动吗？

周浩：因为看的多了就很难说感动，但每一次的经历都是让自己去体验人生的过程，开玩笑说，其实拍片子，最吸引我的地方其实不是获奖，也不是上台去领奖，更多的是在拍摄的过程中，跟你的采访对象打交道，最后再剪辑成片，这是最有感觉的地方。

二十二岛主：您觉得FIRST对于当下的华语电影有什么意义？

周浩：我觉得挺好的，他们试图在打通官方电影节和民间电影节之间的渠道，不管未来这个影展的发展前途怎么样，我想若干年以后，我们谈到中国电影的发展的时候，一定会提到这个影展。年轻人在这里看到了希望，年纪大的在这里看到了电影的可能，我觉得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电影节选片人到这里选片子。

周浩

谈初期创作：把自己当做说故事的人选材切忌好高骛远

二十二岛主：您并不是电影工作者出身，最早是怎么发现对电影的热情？

周浩：其实我现在都不愿意去提电影这个概念，这个概念很造作，我就是一个用影像来说故事的人，把我所经历的故事，用影像表述出来，我用我的方式把它剪辑成片，用这种方式跟别人进行交流，现在这些短视频平台，类似于快手这样的东西，我觉得也很难用一个词语来定性概括，其实就是找到了一种方法，跟这个世界产生关系。

二十二岛主：您最早拍《厚街》的时候，过程顺利吗？

周浩：当然不顺利了，我现在回头看我的素材，才两百多兆，但当年我用电脑运作的时候，每天都死机，因为电实现人机交互和完成与下位机的数据交换脑拖不动就崩溃掉了，我当时什么都不会，连白平衡都不会，拍了一半，才发现原来还有白平衡这回事，我当时是有非常本能的冲动去做这个片子的，每做一个片子肯定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而且正是因为它有问题，你才要去解决问题，这个问题本身就构成你拍片子的一个有趣的点。

二十二岛主：对于刚入行的青年导演，在纪录片的选材上您有什么样的建议？

周浩：选材我觉得不要去好高骛远吧，比如说你一开始就想解决这个社会孤独症的问题，或者是老龄化的问题，你说你有那种能力吗？这样的题目我看到就会特别头大，所以我都会从人物着手，我做的片子都是个体的问题。而且我也没有从来没有那个野心，想用这个片子去概括这个世界，这个社会面临各种各样大的命题，这不是我能力所及的事情，那我就会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边，放在能够企及到的题材上面。对于年轻人来说，就从身边人拍起，比如爸爸妈妈，这次的最佳纪录片《四个春天》就是一个很好的案例。也别试图去说教，也别站在一个好像你比观众更透彻的了解世界这种上帝视角去审视很多东西，用一种真诚的态度，去完成一段你和影像之间的故事，这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

二十二岛主：您当导演之前有十年的摄影的工作经验，回望这段经历，给您后面拍片子带来了哪些帮助？

周浩：有非常大的帮助，它起码让我知道怎么去跟人打交道，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你不会跟人打交道你怎么拍片子，拍片子其实最关键的就是怎么跟人打交道，片子本身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电影海报

谈成功心态：与《高三》班级还有联系获奖有时靠机缘

二十二岛主：您拍了《高三》之后获得了很多的关注，成名后的心理状态是什么？

周浩：并没有，好像看的人很多，其实大多数看的是片子本身，看完片子，可能只有几个人回头看导演是谁，我觉得这个影响也许都已经在十年以后了，当你在得过一些别的奖的时候，别人才会回过头来关注你，就像我得过的奖，比金马重要的奖有很多，但大家好像只知道金马。其实名声和奖项这种东西是求不来的，该来也就来了，不要把自己固化在奖项上，有些东西要顺其自然一些。

二十二岛主：您现在和那个班集体还有联系吗？

周浩：有，我加进了他们的群，群名就是武平一中零五届高三七班，有61个人，他们之间有时候会相聚，经常在群里杨耀东聊天，但毕竟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有结婚的，有离婚的，还有两个孩子的，什么情况都有，聊的也都是一些生活上的话题了。

二十二岛主：您拍摄的对象，有市长、书记、学生、毒贩，涵盖了各个阶层，您是怎么和他们建立联系，取得他们的信任的？

周浩：有很大的偶然性吧，也不是说你想拍什么就能拍到，当机缘来的时候，你就拍到了，这个不是我在搪塞你，真的是这样的，有各种各样的运气。当你碰到你就拍，要时刻处于准备状态，有时候题材会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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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应争议：纪录片是遗憾的艺术态度暧昧是看世界的方法

二十二岛主：您会怎么平衡纪录片中的主观性与客观性？

周浩：其实有时候拍到了很多东西，没法去呈现，因为你总归是要找到一个平衡，让你的采访对象舒服，让你自己也舒服，也不能让观众特别的难受，就一定要找一个平衡点来处理这件事情。纪录片虽然叫纪录片，实际上它还是导演的片子。它一定还是有自己的好恶，这种好恶就是你对影片的立场，这个东西是你避免不了的，而且也不必去回避它，这是我的影片，这是我的立场，这是我看世界的方法。

二十二岛主：那您会从哪些角度去重新审视之前拍过的影片？

周浩：对我来说，大多数片子过了就过了，过了之后会把注意力放在下一部片子，因为你谈上面的片子，说的话肯定跟之前说的话一样，对我来说到一定时候也无趣了，那就开始做你自己新的片子，即使拍完一个片子很得意，也不可能每天挂在嘴边跟别人聊这个事情。

二十二岛主：您觉得自己之前的作品，遗憾主要集中在哪些方面？

周浩：当然有非常多的遗憾，因为纪录片拍到的东西永远都是十之一二，你失去的是十之八九，虽然纪录片，但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跟着别人走。纪录片就是一种非常遗憾的表现方法，你只有希望自己在以后做片子的时候，把这种遗憾降到一种可控的范畴。

业内人士表示二十二岛主：您的作品也存在一定的争议，有人认为您的作品把问题展现出来，但是没有给出一个解决的方法，对于影像的态度其实是比较暧昧的，您有什么样的回应？

周浩：我觉得这就是我看世界的一种方法吧，什么叫解决的办法？很多纪录片导演呈现出问题其实都没有解决。一个导演光凭一己之没办法去解决问题，比如说我拍了《高三》以后，高考制度的问题就解决了吗？如果你做每一部片子都让自己有这么一个高度，就会累死的，我拍出来的作品能不能有影响，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但是我会非常密切的关注这个世界，我周围的社会是怎样发展变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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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电影市场：很多爆款的成功难以复制未来会尝试院线电影

二十二岛主：现在很多纪录片，大头佛像《二十二》也获得了很好的票房成绩，您觉得成功的因素是什么？

周浩：各种机缘吧，你非要让我觉得他有一个什么可以总结的，我还真总结不出来。如果它可被复制，那岂不是很多人都会去复制？我们人类特别喜欢总结，希望总结能够为我们未来子民提供前进的方向，总结当然是有意义的，但是总结并不一定能够被copy，他们的成功是属于他们的，不代表是所有人的。有人成功其实对我们来说是好事情，同业的人做出这种双辽成绩，是一个可贺的事情，让我知道我的行业也不是那么落寞，我也是一个受益者。

二十二岛主：您觉得当下这个娱乐化的时代，为什么还要需要纪录片呢？

周浩：我觉得纪录片它肯定不能成为下里巴人的东西，但是一定是有喜欢它的人，就像萝卜白菜一样，你说到底是吃素的人还是吃荤的人活的更有意义呢？这是没有意义的讨论，纪录片肯定是为那些从中体会到人生的冷暖的人去看的，有些观众可能就喜欢那种特别直接的东西，剧情片有时候会比较直接，没必要非争个你死我活，去看想看的就好。

二并且房间应有足够的空间十二岛主：接下来有什么样的创作计划吗？

周浩：我一直在拍片子，有三四个片子都在拍，而且我也应该会做院线的纪录片。

二十二岛主：会尝试院线的纪录片？

周浩：对，会有尝试，也有电影公司找到我，谈到这种可能性，就去做吧，在不违背我初心的情况下，我愿意去试一下。

二十二岛主：您的初心是什么？

周浩：初心就是活着啊，没有那么了不起的初心，既然活在当下，那你就得做一些事情，做一些又能够维持生计，又让你有存在感的事情，反正目前为止我没有发现比拍纪录片会更让我有存在感的东西，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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